【通篇剧透,请慎入。】

* 全文主观感受,全靠脑补。

* 有提到其他作者和作品,均为善意联想,无意比较。

* 为什么一个读后感也能掰扯出上中下来…… 我怕是隔空得到了沈将军真传?(沈将军拒绝 . jpg)

以上种种,请有缘路过的同好们谅解。感谢~ 

上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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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 入世的温情与善意

如果说,我从残次品里看到 “信仰”,从六爻里看到 “人道”,那么从杀破狼里,看到更多的是“入世”。当然,还有每一个故事里,贯穿始终的 “有情”。

顾昀房间里那幅字,是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一个道理,大概也是全文的一处点睛之笔,“世不可避”。

说到 “入世”,了然可能是正面着墨最多的一位:

-- 东海之行 ,长庚想,【以前只知道这和尚入世,没料到他入世入得这么深。】

-- 兵 临城下,生死存 亡之际,两人印证 “临渊”之道,长庚【低低地笑了一声:“假和尚”。】

这声 “假和尚”,三番几次看得我意犹未尽,脑洞大开。不但要填空,还忍不住要强行阅读理解。

我脑补的未尽之意,好像是长庚终于把了然和自己归在一边。真正认可了两人是 “同道中人”。

因为这个和尚,既 “入世”,又 “有情”。

初次见面时,大师像个“过来人” 似的,语重心长地说,不知苦处,不信神佛。直到牵涉了痴师兄,他才恍然,原来自己 “并非四大皆空。”

了然大概可以算作长庚入道临渊的半个接引人。

但直到此刻,他和长庚才算是完全对等了:不仅看尽人间之苦,还被自己的苦处牵绊,无从化解,无可奈何。

长庚自小吃尽苦头。而这种苦,被他用隐忍、自持,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自弃(?)排解了。直到察觉对义父的情意,他才认为自己懂了 “苦处”。大概是心之所苦,弃之不舍,求而不得,实在超出自身能力所及,没奈何,只能向外求援。

了然从小行走江湖,看尽世间冷暖艰辛。可是在他心里,身后总有一个温暖且不变的归处。这感情虽然与长庚的不同,却是他唯一可以安心的所在,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点联系。如果说他早懂了苍生之苦,那么这一刻,他也许才懂了作为一个 “人” 的“苦处”。

因为有情,所以和尚的聪慧剔透全部失灵了,所以他无法亲自与师兄对敌。也因为有情,他更不能阻拦长庚行动。

那个时候,长庚也许是想说:这样痛苦而折磨的心境,我懂得。

 

我总觉得,佛教 — 起码是被中国儒教和道教影响过的佛教,并不缺乏 “入世” 或 “有情” 的姿态。

地藏菩萨有一首偈子,说“上报四重恩,下济三途苦。” 这个 “四重恩”,有说为 “父母、众生、师长/师友、国土/君王”。不谈其中的伦理规范,总之是与世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观世音菩萨本来已经超脱轮回,因为悲悯众生又重回世间。

这么看来,这两位大菩萨其实说不上避世。再说,不入尘世,不知人间疾苦,还谈什么普渡众生呢?没有入世过,从何处 “出世”。

李泽厚先生在《美的历程》里讲过,魏晋之前与唐代之后的佛菩萨造像区别。大意是,前者看上去更高高在上,出离而俯瞰尘世。后者更为人性化,看起来亲近世间。所谓 “慈眉善目”,其实并不是最原始的佛教美术风格。

那么美术风格的变化,是否印证了教义的变化发展呢?禅宗兴起后,万事万物都可能成为 “了悟” 的契机,这是多么世俗化、人性化。

在山河飘零,众生颠沛流离的乱世,了然的入世,是真慈悲。而挥之不去的这点与世间的联系,又令他像个真正的“人”。

长庚与了然,亦师亦友。长庚要去解决了痴,以他的聪慧,大概能察觉出和尚的痛苦和矛盾。两个人所作的手势,倒像是帮了然打了一针强心剂。

或者说,在和尚最迷茫迟疑之际,长庚与他打了个机锋、证了一次道。

表面上长庚似乎嘲了一句,类似于 “原来你也有斩不断的魔障”。实际上,他可能在说,有血有肉,有情,是为人;能坚守此道,是为我辈中人。 

“入世” 而 “有情”,这其中,佛法和 “临渊” 的影响分别有几成,我觉得倒不必深究了。术为道用,只要向善,都可以取用。

(发散一下:从了然的角度来说,关照到自己这一点无法清净的念头之后,他是不是更加理解长庚了呢?后来临渊阁商议木牌人选,了然毫不迟疑地提议长庚,说他 “临危受命,杀内奸” 的时候,不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。)

 

入世的其实是众生。

顾昀入世,是被自幼就压在身上的家国和列祖列宗所牵引。等到得知了陈年旧事,原本“想要铁蹄纵横、睥睨天下的豪气冲天” 难免黯淡冷却。直到他亲眼看见蒸汽铁轨车跑起来,上面好像驮着长庚许愿过的安康世景,也驱散了自己拔剑四顾的孤勇和哀凉。于是,顾昀便  “从中间找出了一点 ‘哪儿都有我’ 的趣味来。” 从盛极而衰,再到枯木逢春,大起大落的是心境,坚如磐石的始终是他的风骨。

长庚入世,始于追赶义父的脚步,继而变为守护一人的心愿,再之后,这心愿抽枝发芽,长成了参天之木。小小一团的苦命孩子,被磨砺成经天纬地的大丈夫。对方钦来说,读书人 “这一点心头血,总会叫功名利禄磨去一点,光阴蹉跎磨去一点,世道叵测再磨去一点……” 实属无可奈何的妥协。然而也有人,凭着一点念想,把这滴心头血坚持了下来,到底无愧于 “为生民立命,为万世开太平” 的初心。如果说,心肝背后有气运加成,恐怕也是自助者,天才会助之吧。

葛晨和曹春花,懵懵懂懂时,追随了一个少年意气的决断,纵身投入漩涡,长成了乱世风雨中的栋梁。

楼兰,连这个听上去唯美又脆弱的小国家,都是入世的。和大梁交好,约等于是和其余的西域诸国划清了界限。既然选择了立场,就必然要面对冲突。

乱 世中放不下一尊神龛。谁又能真的抽身远遁呢?

张奉函说,【原来这天下熙熙攘攘,君子小人哪怕各行其道,也总能撞在一起。你越是什么都不想掺和,越是想卓尔不群的做点事,就越是什么都做不成—— 哪怕只想当个满手机油的下九流。】

这些人,身怀远见卓识,对形势洞若观火。如果真像姚镇嘴上说的那样,只求自保,简直再容易不过。

可他们偏要选最难的那条路。路上晦暗不明,明枪暗箭,磨得人心力交瘁。

所以全书一开头,顾十六就对小长庚说,【不要老想着当英雄,英雄有什么好下场吗?你只要一辈子吃饱穿暖,睡醒不愁,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……】 那个时候,这大概是深陷其中、深受其苦的他,作为长辈和前辈,对一个 “吃奶的孩子” 最美好的期待了吧。

然而看清世道之后,他们仍然义无反顾。

【有人心异变,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,也有人如止水,十万八千里走过,初心不改。】

不论机缘从何而起,却在 “大道” 上殊途同归。这种本质上的相互认同,也在两位主角间滋生了刻骨而广博的情意:

喜欢你、信任你、追随你、怜惜你、理解你、接纳和允许你我有所不同。成长,支撑,爱。

很多年以前,Clamp大婶们在 Clover 里说了几句挺文艺的话:我想得到幸福,想和你一起得到幸福,我想成為你的「幸福」。也算是,另一种版本的诠释了吧。

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。

于是,就回到那句老话,“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后,仍然热爱生活。” 

所以,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让我鸡血沸腾,每次觉得热血已经没顶,再看下去,又能烧出新的高度。

美人名将,善终者寡。但世间对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,又总是渴求不已。即使自己做不到,清清楚楚地看到这样的可能性,也算没白活。就觉得在人间辛苦一遭,终究是值得。

人总会经历幻灭和重生。既然无论如何要走下去,多点悍然无畏的血性又何妨呢?即便总是被世道 “教做人”,但凡别弄丢自己,就已经算得上某种胜利了吧?*


那么,允许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存在和胜利,给了英雄一个相对完满的归宿,大概就是创作者的温情和善意了。

顾昀就不说了,从头到尾,身后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似乎就没拔下来过。

长庚主导的改 革 ,就算勉为其难撑住了新局面,一旦后继无力,或是不慎被死灰 复 燃的旧 利 益集 团反扑,最终崩塌而重 蹈覆 辙,其实也是常事。

所以,两位主角能够挣出一个河清海晏,四海升平,还能在一座浓情蜜意的 “小院”里,安稳欢脱地共度余生…… 简直让我老怀大慰,老泪纵横。(想给P大跪下谢恩 ORZ)

我从来不觉得,悲剧天生就比喜剧深刻。如果说,揭示和批判阴暗、促进反思是一种力量,那么鼓励和疗愈人心,让我收拾力气,继续向前,当然也是一种力量。

原本定位是小众化、深夜档的夏目,却治愈了这么多人呢。


对我来说,另一层善意,是作者在感情线上并未大张旗鼓地虐。

其实,经常会被剧情虐得瑟瑟发抖。以至于在我脑袋里,擅自给P大装备了一只百宝囊(样式参见长庚的荷包?),里面是好几把小李飞刀。

说小李飞刀,倒不是说这个刀神鬼莫测无从察觉,而是那种一旦出现则杀必死的气魄。甚至已经达到心中有刀的境界……

以上胡诌。

其实,作者不但深谙 “虐” 之精髓,而且虐得光明正大,颇有 “名门正派” 之风。类似于在你对面稳稳地站了个桩,摆了个规规矩矩的起手式,还通报了一声,“站稳了啊,看招!”

结果带来的杀伤力,却丝毫不见有所减轻。

比如城破那段,对连将军、谭将军的牺牲是侧写或白描,对那个保护长庚的小将士,却精心奉上了一段工笔技法。那是我头一次见识到 P大正儿八经发下来的便当,简直虐出了层次感!>< 

可能是我虐点低,一直把那章看完,还没反应过来。不相信这个画面如此直白清晰,一点回避的余地都没有。当时恨不能捂上眼睛哀嚎一句,何必呢?!

何等真实,战 争中逝去的大多数人,都是无名英雄。

何等厚重,有些人会因为一两句温暖的话,就以性命相报答。

然而这样心黑手狠(褒义> < 顶锅盖),虐起来一板一眼绝不含糊的作者,在感情线上,却放过了太多明摆着可以泼狗血的机会(比如身世、比如取舍、比如病痛)。

简直感动,泪流TT TT。


我喜欢的感情观是这样的:

-- 十年前看不疯魔的时候,记得里面有一句话,“就像政 治 系统必须是柔性的,刚 性的 独 裁 — 比如德 日法 西 斯 — 最终将会崩溃一样,感情其实是柔和、包容、平等、温暖,具有坚持或妥协弹性的东西。”*

-- 有一位BG仙侠文作者说,她觉得,剧情本身可以虐和折腾,但感情最好不要折腾。感情这个东西,折腾一次就少一分。 所以她回顾自己一部作品的人设时,说是,“原本男主被设定成一个心思比较深沉的角色,也有自己的盘算,但忘记写到哪个情节了,突然觉得不该是这样,对一个国破家亡,身心遭受过严重摧残的女主角来说,她是禁不起再玩一次冒险与爱虐并存的恋爱游戏的。”*

我觉得,这样的作者,不仅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有了解,有尊重,还有足够的怜惜和爱。

尤其是,只要故事还有其他线索,不必非得用曲折的感情去推动情节发展的时候。人性和情感,还是省着点儿用,好好珍惜和经营吧。

大概真的喜欢一个人,爱之如性命珍宝,就会自然而然地将心比心,是宁可委屈自己,也不舍得折磨对方的。 故事之外的看客,就算自己做不到,能看到这样温柔包容的爱,也会被治愈吧。

所以长庚说,他想把小顾昀偷走,养在锦绣丛中。我简直是捂着嘴笑,不能更赞同。

试想一下,局势内忧外困,两个男主本来已经东倒西歪(?),再穿插数不尽的狗血…… 想必异常酸爽。像我这样虐点低的,估计直接就绝望崩溃了。


并且,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基调,再去看人物,也不会过多纠结所谓 “反转” 或 “黑化”的套路。比如长庚 “收服” 奉函公那段情节。

放在前后语境中,这当然是在说他的城府和手段。

然而脑补一下,奉函公虽然是个刺头,却不是个傻子(参见他规劝和暗讽杜财神那些话,鞭辟入里针针见血)。所以,能打动他,让他 “买账”的,肯定也不只是几句甜言蜜语的功效。

所谓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,如果自己没有付出真心,哪来的自信只靠巧言令色就能打动别人呢?

老头明知道自己反对政 令也是于事无补。之所以要去讨嫌,一来是“文人意气”,二来,大概也有些不计后果的意思。

而不计后果的原因,前文借顾昀和沈易之口提到过:老头府上的活物除了自己,就是一条老狗。

他无牵无挂,或许也就无所顾忌。(顾昀以往何尝不是如此?)

那么如果老头突然多了个义子呢?是不是下次义愤填膺的时候,至少能想起来自己在世间还有个牵绊,稍微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一些?

所以我觉得,这与其说是耍弄手段,不如说是个深思熟虑之后的人情。确实是设身处地,为老头做了长远打算,用心可谓良苦。有人这样为自己筹谋,难道不值得动容?

……嗯,这都是我自己强加出来的戏。

可是仔细想想,整部小说里面,鲜少有真正的卑鄙小人(王裹?)。能称得上肮脏阴毒的谋划,正面写出来的也只有寥寥几桩。或者说,阳 谋 的部分,远超出阴谋。

并不是说偏重权 谋就不好,只是觉得在这部作品里,“谋略” 并没有抢去“意气” 和 “血性” 的风头。 

也许是有意,也许是无心。但这样的安排,与大开大阖的局 势变幻搭配得刚刚好。通篇读下来,只觉得酣畅淋漓,很少有一口气哽在喉间,半天缓不过来的憋屈感。

所以,虽然阅读过程惊心动魄,每一章都提心吊胆。杀破狼却还是治愈了我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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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 乔 治· 奥 威 尔,《19 84》。“如果你感到保持人性是值得的,即使这不能有任何结果,你也已经打败了他们。” 

* 微笑的猫,《不疯魔不成活》,晋江线上版。

* 十四郎,《三千鸦杀》访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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